江南都市报

袭人是社会底层穷人家的孩子，因为遭了灾一家人要饿死了，爹娘卖了她，她有了吃饭的地方，爹娘也能活下来，这是袭人到荣国府的缘由。

袭人很珍惜荣国府这个不仅能活命，还能活得好命的地方，她跟着贾母，忠心侍主，晋升为一两银子的大丫鬟，贾母信任她，将她送给了宝玉。

服侍谁，眼里便只有谁，话少，老实，干活到位周到，这就是袭人给荣国府上下的评价，于是，贤，成为了袭人的标签。

话说人的心思会随环境变化，袭人就是这样，她的心气也慢慢高起来了，当宝玉想摆脱乳母的控制，对袭人产生依赖心理后，她就不甘心当一辈子丫鬟了，以她这样长辈指派、小主人信任的有些体面的丫鬟，未来当姨娘才算是实现阶级跃升，再能生下个一儿半女，不仅此生安稳，也算是这豪门里的半个主人了。

在这样的心态下，她开始忌惮、防范宝玉身边的其他丫鬟；她开始建立宝玉奴才班子的潜规则，像小红这样的根本没资格进宝玉的内室；她开始拉帮结伙，把麝月、秋纹拉为自己的心腹；她开始处心积虑引诱宝玉，甚至到了和他偷试云雨的地步。她进而改换门庭，齐旧主贾母改投王夫人门下，抓住金玔之死和宝玉挨打的机会，向王夫人递交投名状，获得了王夫人认可的宝玉的姨娘身份，工资待遇比赵姨娘还要高一吊钱。

袭人的心机和步步为营，取得了成功，她难掩自己的得意，不仅在其他女孩子面前以怡红院女主人自居，竟然能说漏嘴将自己和宝玉并称“我们”，遭到晴雯的无情嘲笑。就连在宝玉面前都时常露出骄傲之色，她对宝玉说：如今自己是太太的人了，有了事连你也不用说，只回了太太就可以。

绑定了太太这棵大树，袭人的感觉就像是进了保险箱一般，她话里话外，意思是可以施行对宝玉一定的控制了，你不能像原来那样把我只当丫头对待了。

袭人的得意之时，其实正是她的失宠之际，从她试图开始控制宝玉时，宝玉事实上就已经失去了对她的信任，天平已经悄然转移到了晴雯身上。

就在这个过程中，发生了一件事，就是宝玉狠狠地踢在了袭人的胸口上，踢到她吐了血。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的情节呢？

端午节前一天，宝玉因在王夫人房中和金玔调笑几句，王夫人动了雷霆之怒将金玔赶了出去，宝玉一溜烟进了大观园，却突然下起雨来，宝玉急急叫门，怡红院里丫头们正追逐嬉笑打闹，加上大雨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敲门声，袭人隔着门缝一看，原来是被雨打成落汤鸡的宝玉，一边开门，一边还在开着宝玉的玩笑。

谁知宝玉飞起一脚，嘴里骂着：

“下流东西们！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，一点儿也不怕，越发拿我取笑了。”

这话至少有两层意思，一是宝玉淋了雨，又敲了半天门，心里不痛快，有一种焦躁的心理在，开门晚了耍少爷脾气；二是从宝玉骂人的话里可以感觉到，他早已对自己身边的丫鬟怀有不满情绪，他感到了下人却想要拿捏他、怠慢他，在情绪的作用下，趁机发泄了出来。

几乎可以肯定，就是指的袭人，因为这时宝玉身边的丫环出场的原本也没有几个，他刚刚完成和晴雯的心意交流，至于麝月、碧痕等人，她们对待宝玉还是谨慎小心的状态。只有袭人，这段时间小动作频频，宝玉没有明说，但他和晴雯的互动以及对待晴雯的态度说明了一切。

宝玉脚踢袭人时，刚刚发生了什么呢？就是元春的端午节礼，从来不富丽装饰的宝钗带着红麝串子招摇撞市，然后是清虚观打醮贾母否定了宝钗成为宝玉妻子的可能，接着就发生了宝钗和王夫人都大发了脾气，小丫头靛儿仅仅是被骂跑了，但金玔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，还穿插进了史湘云的金麒麟。

宝玉脚踢袭人后，就发生了金玔的死亡事件，宝玉挨打，以及袭人向王夫人告密，随后宝玉就表示了对袭人的不信任，让晴雯为他向黛玉传送两方旧帕。

这前前后后，几乎每一件事里，要么和袭人有牵连，要么是袭人主动参与，总有她的影子在，这些事之间，表面看各不相干，实际上是贾母和王夫人在斗法，斗争的核心是争夺宝玉的婚配权，这时的荣国府内帷，已然很明确地生成了两派，一派是以贾母为首的支持黛玉派，这一派中，还包括李纨、凤姐、晴雯等；另一派是以王夫人为首的支持宝钗派，主要成员除了薛家，就是王夫人和袭人。

如果说在具体的事上还可以装糊涂，但曹雪芹写的很巧妙，比如李纨竟然没有陪侍王夫人过端午家宴，而王夫人同样没有陪侍贾母端午家宴，这就说明，矛盾几乎是公开化了。

宝玉身在其中，在这个过程中，他是明白的，但袭人作为他的奴才，也参与进去，他把袭人看透了。

一脚踢在袭人的胸窝里，都踢的吐了血，这可不是任性，这是宝玉对于袭人背叛的惩罚，对她站在自己对立面的警告。

本文作者：屏山品红楼

参考原著：《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》《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》